回首云开枫映色,不见当年紫衣深。

故人远

精分系列第一作——他们拥抱亲吻结局的虐文

CP:野尘

犹记少年青衫薄,赤胆长枪揽月霄。

英雄迟暮朱颜老,自古人间最寂寥。

千秋功成名将骨,尽入百年尘与土。

青史惜笔懒着墨,南淮孤月照空楼。

 

前朝白氏的宗祠里树影斑驳耸动。夜里忽起的冰雹砸的朱红色的飞檐劈啪作响,满院的梧桐在风里瑟瑟摇晃。大燮的帝王靴子踩过地面枯枝与水渍,负手立在正中的厢房里久久不语,凝固的像是一尊雕像。三十九岁的姬野身为人类已不再年轻,他却仿佛更加的衰老。花白的鬓角被偶尔泄露进来的风吹的扬起,卷着落下的碎发和着枯叶与冰雹一起坠向大地,在这阴冷潮湿的夜里像是一场迟到了许久的哭泣。

 

今晨西门也静留下书信孤身远走,这位皇极经天派最有天分的星象家最终选择了在一切结束前离开。天命将至,大限来临的此刻姬野出乎意料的平静,又或许他根本渴望这一刻到来已久。他的面前苍云古齿剑与猛虎啸牙枪并排供奉在大殿之上。香案上落了灰的蜡烛摇曳,昔日的兵器轮廓勾勒在朦胧的暖黄色光晕中,连那些摄人锋芒都显得柔和。微弱的烛光在屋外暴风雨的咆哮中摇摇欲坠,姬野借着那昏暗烛光掏出半截翠玉,看得出是常年贴身珍视之物,晶莹的翠色上隐隐泛着经年把玩的油脂。

 

他把那半截翠玉置于香案之上,从喉咙里流出的声音低沉又嘶哑。他努力提了提嗓音,却怎么也找不到少年时候的感觉,最后只得作罢。只是凝视着那片玉,如钩一般躺在香案上仿佛许多年前南淮的月色,最终那些汹涌而来的记忆都化作一声叹息。

 

“阿苏勒,我来看你了。”

姬野轻声说。其实他本该是去天拓海峡的,只是昌夜并没有留给他足够的时间。但其实去不去都没什么分别,这些年来他早就把天拓海峡的一切都看的稔熟,那些场景不需回忆便能够轻易浮现在眼前,而他穷尽目也看不见北陆的一角。十八岁那年他第一次与那个人定下盟约,后来在命运的捉弄下兵刃相向。所以在重续盟约的那天起,两个人都固执地将这续约用生命捍卫到底。

 

所以,在有生之年,隔着天拓海峡,他们再也不能相见。

所以,在有生之年,隔着天拓海峡,他们真的再没有相见。

 

姬野想起很多人,都说人老了便容易耽于回忆。从前姬野是不信那些的,只是当死神真正来临的时候他才发现那是谁都逃不脱的惩罚。最近的他总是开始梦见那些熟悉的人,那些曾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照亮了他的理想他的过往。让他有机会实现他的野心,而不至于在孤独荒芜的长夜里跋涉致死的人。他梦见那些人一个个出现在他的身边又一个个离去。最后他的身边空荡荡的,而他带着他的小马,放眼四处都是死寂,迷茫的不知道该去往何方才能找回他们。

 

那些在乱世中结为同盟的岁月仿佛忽然都远去,燃烧的少年早早的焚尽了世间的一切,回过头才发现他的身边早就空无一人。

 

姬野对梦里那种深刻的孤独感到害怕。他这一生都在拼命的抓住些什么。而他也的确拥有了一切,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以及名垂史书的功绩。只是在近些日子来他才发现,他最想抓住的那些人,却偏偏一个都没能留下。

 

可他分明记得有一个人,那个人温润如水,沉稳如玉,在乱世中相约要与他订下一生的盟约。那个人与他偷花打枣跳板子,那个人和他喝酒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朋友,那个人低着头眼里都是哀伤的对他说,真的是你要杀我啊,直到看见你亲自出手,我才能相信这一点。

 

姬野闭上眼睛,似乎又回到了他们谈判的大帐之中。谢墨安排的天罗杀手被吕归尘轻易的识破制服,那一瞬间他甚至感到欣喜。可是下一个瞬间他就拾起一旁的重枪,闪电一般飞身朝着那个人扑过去。将那本不该出现的喜悦用最决绝的方式抹去。

 

到底是哪里的轨迹出了差错。明明许下承诺生死与共,到最后又为什么会互相举起刀剑刺入彼此的胸膛。

 

他怎么会要杀他,他明明是要救他的啊。就像在十八岁那年,不顾一切的带着十二把刀去劫法场。他只知道他的心丢失了很久,却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丢掉的。

 

或许是从很久前,他们彼此成为东陆与北陆的王的时候。又或许在更早之前,九原易帜他成了离国的大公,而吕归尘则重回北陆的那一刻。草原和华族的命运终究不会因为他俩而有所改变,被改变的只能是他们曾经的那份天真,还有那以为永不改变的盟约。

 

他想起那块废铁。那十二把刀的一角残片,曾经鲜亮锋利的金属在时光的侵蚀下锈迹斑斑,终于变成了真正的废铁。如同那段逝去的岁月般面目全非,纵然吕归尘如何妥帖安放如何珍惜,也再难寻回昔日的影子。直到决裂的那一日,它被愤怒地砸向地面,就忽然扯的姬野的心生疼。

后来姬野把它交给了西门也静,让他找了个人埋了,埋到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可是他现在忽然后悔了,如果他连那块废铁都失去了,还要拿什么证明这世上曾经真的有一个吕归尘,对他肝胆相照毫无城府。还要拿什么证明他的心也曾经热血沸腾过,他也曾带着十二把刀为了朋友不可一世,那些玄铁重铠在他的刀下褪尽颜色,乱世浮华三千都不如少年间的情谊来的坚固与骄傲。

 

而下个瞬间破碎的那个清晨便涌入脑海。昔日的两个少年站在茫茫的铁甲之中,曾经他们比肩将生死托付,而此刻却是两军主帅。虎豹骑的旗帜高高的扬起带着草原盘鞑天神的祝福与唱诵,而另一边华族的军队森严而漠然。

 

“姬野早就死了啊。”大燮的帝王一个人在前朝宗祠里中喃喃自语,他张开双臂像是对谁宣誓,那张冷酷惯了的脸上连偶尔流露出的软弱都显得阴鸷:“站在这里的,是大燮的神武王!”

 

“我是大燮的神武王!”他又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亦或者是想要说服谁:“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野尘的武士们死了,我们的同盟散了,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姬野和吕归尘,只剩下大燮的神武王和北都城的大君。”

 

“可你难道就不是姬野了吗?”

 

猝不及防的,那个人温软带着哀伤的语气穿透不堪回首的时光,还带着诀别那天凄凉的风回响在耳畔。刚才还挺得笔直的帝王瞬间默然,他分明感觉到他的心底有个黑发的少年在哭泣,那少年有着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眼泪糊的满脸都是。那个少年带着十二把刀揣着一身孤胆意气,伸出的手指还带着稚嫩,轻声说:“阿苏勒,我来救你了。”

 

胸口又是一阵气血翻涌,他从怀里拿出药,想了想又放了回去。任由那股难受眩晕吞噬着不甚清醒的意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回忆起那些被掩埋在尘埃里的岁月。

 

南淮的街道又一次飘满了枣香,只是那些一起偷花打枣跳板子的人,早就不在了。

 

他起身回宫最后安排了百里煜,面对他的弟弟昌夜笑的豪放。

 

“上酒,歌舞!”

 

五军破阵乐,千载之下雄歌不觉。金銮的大殿上姬野正襟危坐,像是迎接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丝竹管弦袅娜声中歌女水袖蹁跹起舞,而他那双黑色的瞳孔却透过这重重浮华落在远方的虚无。

 

她来了,她来了。

他看到那些舞动的歌女忽然都失了色彩,唯有中间灿然出尘不胜人间的白,还带着记忆里的熟悉。他的每个细胞都在欢呼,都在鼓舞,庆祝这场死亡的盛宴,由她来执手。

 

她还是记忆里的样子。他有些失望那个人没有陪在她的身边。羽然举起剑,他见到那柄剑的时候终究还是愣了一愣。他想起龙襄,他终于想起羽然也早就不是他的了。

 

都不是他的了。

 

“我们五个人中他死的最早,可是他最幸福啊。”利剑贯穿胸膛的时候姬野笑了起来,他不太清楚羽然是否能理解他这笑的含义。只是恍惚中又想起天拓海峡,他不知道在另一边白衣拥裘的青阳大君是否也同他一样在那里守候了无数个日出与日落,只是天拓海峡太过宽广,即使穷尽目也不能及至对岸。

 

“阿苏勒,阿苏勒。”他知道一定是有那个人的相助,羽然才能取得回这柄影鳞,才能带着这柄终结了龙襄性命的剑回来找他复仇。

 

“阿苏勒,连你也希望我死么?”

 

他的声音低低的,以至于羽然没能听见。大燮的帝王疯了一样砍杀着那些前来护驾的神弓武士,他的眼里都是血红,却莫名的想起北陆。

 

你们不准伤她,你们不准伤他!

 

如同订下永不相见的誓言的那个午后,他感到内心的那个黑发的少年再一次咆哮起来,像是愤怒的猛虎苏醒的怒吼。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伤害他们?大燮的帝王终于败给了许多年前那个黑发的少年,在那个少年的嘶声力竭中悄然消散。后世的史官永远不会明白,那个暴虐又冷静的帝王,为何在那一夜疯了一般砍杀自己的守卫,而放跑了那个刺杀他的羽人。

 

“这场冰雹不会停了。”

他的眼前开始模糊,步履蹒跚地走出太清宫,在昌夜不屑又怜悯的眼光中走向宗祠。那里苍云古齿剑和猛虎啸牙枪依然静默地并排供奉着,他坐在殿前,微微闭起眼睛。一如旧时南淮月下,泪水糊了满脸的少年。

 

如若兵器有情,猛虎啸牙枪该知晓,这一生唯一有资格与他比肩的利器便是苍云古齿剑。

如若兵器有情,他们该亲吻相拥,互相舔舐彼此身上那些冰冷的裂痕,像是横亘在岁月中那些不可磨灭的过去。

 

后来有放羊的孩子无意中拾起那块被掩埋的废铁,后世还流传着大燮羽烈王与青阳昭武公的传说。他如同当年姬野希望的那样读懂了乱世中少年的过往,可那些掩埋在旧时南淮月色下的隐秘心事,那些史书懒得着墨的慵懒岁月,却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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