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云开枫映色,不见当年紫衣深。

【薛晓】不晓星尘。

* 据说薛洋在九幽地底等待千年,终于等到了刑满的那一天。

 

奈何桥上风寥落,他戴着镣铐,排在前面的那人风姿绰约,白衣翩然。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

 

薛洋勾勾嘴角,心道道长,真是好久不见。

 

踏过奈何桥,饮尽孟婆汤。前尘往事尽忘。再回首已是千年。而后……

人类迎来了飞速发展。终于摆脱了封建王朝专治,进入共产主义发展时代。修仙时代一去不复返,科学变成了第一生产力。

 

薛洋一把将降灾扔在地上,靠,那老子还要这玩意做什么?!

 

冥界引路者安慰道:“可以当个古董,卖个好价钱。”

* 背景现代AU,薛晓only,已完结。

* 人物属于原作者,ooc属于我。请叫我ooc小王子。

* 每次都在这么渣的东西到底是怎么有脸放上来的中纠结。

* 这么渣的正文估计也没什么番外的必要。

* 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一、

 

晓星尘回到屋里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

 

酒气沾了一身颇觉无奈。跟他同队的青梅竹马宋子琛,最近不知中了什么邪风,开始热衷起给晓星尘相亲。从身边的警署小妹到三里外卖可乐的大姐,凡是认识的异性宋子琛尽数给晓星尘说了个遍,连刚入警署的那个未成年丫头阿箐都没放过,在这件事上可谓是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就差一个死而后已聊表衷心,其作为媒婆的敬业指数当真可入选新一代感动中国。

 

只是宋子琛先生呕心沥血,关键人物晓星尘却是个不领情的。总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温润样子,对妹子的各种示好如瞎子般视而不见,也不说什么,客客气气地把拒绝二字写在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上。

 

“星尘啊……你都二十五了。”在宋子琛投身晓星尘相亲大业之后,这句话几乎就成了他的口头禅。而且往往一句话的语气一波三折,听得警署上下汗毛倒立。毕竟有着傲雪凌霜之称的宋子琛一贯以高冷形象示人,说话语调更是寡淡。当惯常冷漠的人忽然饱含情感的时候,往往会让人不寒而栗。

 

还好宋子琛只对这一件事情饱含热忱,其他多数时刻还是那个傲雪凌霜的宋子琛,逐渐警署的人也便不再稀奇了。只是对晓星尘多了几分同情。

 

今夜也是如此,说是什么要给朋友的妹妹过生日,诚邀晓星尘陪同,不用想也知道宋子琛安的什么心思。拖这位好朋友的福,晓星尘最近一看见妹子就犯怵,然而好友兴致盎然,实在不忍心让他失望,就随他去了。

 

生日宴直到夜里一点才散场。晓星尘不会酒,也便没怎么喝。到是宋子琛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最后还得晓星尘扶着他回去。等到安顿好一切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就已经到凌晨三点了。

 

二、

 

屋里很安静,晓星尘蹑手蹑脚换了衣服。又小心翼翼把卧房的门推开一条缝,里面的少年背对着他,看来已经熟睡。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地上,房间里只剩下少年绵长呼吸。晓星尘叹口气走进去,轻手轻脚拾起掉在地上的被子,抖了抖给少年重新盖好。他有些犹豫,最后闻了闻身上尚未消散的酒气,决定还是洗个澡睡沙发好了。

 

少年就是在此刻忽然睁眼的。他猛的坐起一把拽住晓星尘的胳膊,显然是早有筹谋,动作行云流灵活地像一只野兔。这一下猝不及防,晓星尘重心不稳摔进床榻,少年则借力翻身顺势坐在他身上,两只手紧紧钳着晓星尘的手腕按在他头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做什么?”晓星尘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他今天从工作完风风火火回来到去参加生日宴,最后还要带宋子琛回家,着实也是疲倦之极。没工夫和这小鬼较劲,不然以他作为警察多年的身手,又怎么会被这个小鬼轻易压在身下。

 

少年却似乎懒得回答他,只是低下头把脸埋进他的胸膛蹭蹭,然后才不满地发问:“你喝酒了?”

 

“没喝多少。主要是子琛喝的太多,我送他回家了。”晓星尘如实回答。

 

这回答却似乎激起了少年的怒气,他的眼里闪现出某种危险的光芒,语气变得激烈:“一口一个子琛,叫的好亲热啊。”说着又低下头,把脸抵在晓星尘脖颈处轻轻摩擦,像是猫儿寻求温暖,而后对着那白皙的脖颈狠狠咬下去,疼的晓星尘倒吸一口凉气,直到血腥味溢满口腔才不舍松开:“还有香水味。我倒是忘了,听说你最近忙着相亲,怎么,这副身体已经饥渴到这种程度了?”

 

他说着手就不安分起来,指尖温度烫的吓人,轻巧解开晓星尘衬衫纽扣。月光从他的身后洒下来,趁着他逐渐清晰俊朗的五官,嘴角的弧度邪魅之极。

 

晓星尘生平最听不得这些淫词浪语,此刻被少年说的心下不悦。又感到那只游走在自己身上的手越来越过火,翻身挣脱双手桎梏坐起来,厉声诘问:“薛洋,谁教的你这些话?”

 

三、

 

晓星尘很少如此生气,以至于薛洋竟有瞬间的走神,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的确是过火了。他低头不语,晓星尘没有理会他,径自出了卧房去洗澡。

 

浴室里暖黄的灯光照的人心生倦意,被水冲过的脑袋逐渐清醒起来。晓星尘有些郁闷地趴在浴缸边缘,怎么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让自己给带成这样了呢。

 

薛洋是晓星尘十五岁那年捡来的。彼时他已经从客居的宋子琛家搬了出来,新家的对面楼里住着对父子。晓星尘经常会看见那个孩子一个人坐在楼梯口望天,谁来也不搭理。直到后来晓星尘无意中发现他喜欢甜食,借着每日一颗糖果的薄面才勉强搭上话。

 

后来一场火烧尽了所有,屋子里的大人意外身亡,小孩不知所踪。晓星尘也搬离了那里,几个月后他偶然回去探望,时正值隆冬,鹅毛的大雪铺天盖地,那个孩子坐在昏暗的巷子里,冰冷的路灯照下来,给他小小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暖黄色的光晕。孩子的眼神近乎死寂,没有光也没有影,没有喜怒没有悲欢,像是死去多年的湖水,平静的荡不起一丝涟漪。

 

或许是那一刻眼神的触动,又或许是冥冥之中久远的注定。总之自己尚且未成年的晓星尘做了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决定——他要抚养这个孩子。

 

这个被他收养的孩子,就是刚才的薛洋。

 

小时候的薛洋甚是乖巧,一口一个哥哥喊得亲热,而随着他长大,便越来越放肆了。先是开始执拗地叫晓星尘名姓,而在晓星尘给他准备好了自己的卧室之后又费尽心思弄坏自己的床脚,夜里装着噩梦,反正就是怎么都不肯好好睡觉。直到晓星尘妥协,只得任由他每晚七手八脚缠着自己或者缩在自己怀里才罢休。

 

十载光阴匆匆,晓星尘翻个身仰面躺倒在浴缸里凝视着自己刚才被握地发红的手腕,才惊觉少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耳畔水声哗哗,他忽然想起方才少年的温度,想起那滚烫的指尖摩擦过他冰冷肌肤,心底于惊愕之中生出了一丝干涸的欢喜。他立刻把这不着边际的感觉压了下去,拉过花洒猛地冲着自己的头。而后又颓然靠在浴缸里,觉得脑子里一片虚无。

 

四、

 

浴室外面的薛洋已经收敛了刚才的戾气,垂眼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等晓星尘出来道歉。可晓星尘进去良久仍没有出来的意思,让薛洋不禁陷入了要不要进去看一下万一晓星尘晕倒在里面发生意外了总之绝对不是自己想偷看的天人交战中。

 

其实话说回来,偷看又能怎么?大家都是男的,即使真的心怀不轨,可他薛洋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个。只不过他今晚刚把晓星尘惹怒,并不打算去火上浇油。就在薛洋脑子战的正酣时,晓星尘松松垮垮裹着浴袍出来了。薛洋抬眼就看到月光沿来人的清瘦锁骨一路洒下,雪白的浴袍披在身上,与胸前露出的大片肌肤相得益彰。无论何时都温润地如一块美玉,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睡?”一出来就看到薛洋坐在沙发上直直盯着自己,晓星尘有些不自然地发问。

 

“我来道歉。晓哥哥,我错了,别生我气了好不好?”带着恰到好处甜味的声线,配上那张人畜无害的无辜脸颊,再加楚楚可怜的小虎牙,饶是晓星尘有天大的火也该被浇灭了。又不禁感慨起有多久没听到这小家伙叫主动哥哥了,心道自己这个家长当的真是失败之极。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哥?”晓星尘挑眉,说话却是笑着的。薛洋趁机跳下沙发一把抱住他,在他颈边猫似地来回蹭着脸颊,看到刚才自己咬下的伤口,经过热水的冲泡已经开始泛白。他犹豫了会,又轻轻舔了舔那伤口,感觉怀里的人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这才轻声说道:“以后不会了,你相信我,我以后再不会伤害你了。”

 

晓星尘听见这话的时候浑身一怔,像是冥冥之中种下的因果。心底忽然生出奇怪感觉,好像曾几何时自己负剑踽踽独行数载,寻一故人眉眼。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一走就是许多年。

 

再低头的时候,薛洋竟然已经趴在他肩头睡着了,高中学业本就繁重,想来也是困到了极致。晓星尘把他横抱起放回卧室,薛洋的手仍旧是缠着自己的脖子不肯离开。几番挣脱无果的晓星尘只好为两人盖好被子,维持着把他搂在怀里的姿势入睡。

 

五、

 

晓星尘接到那个电话,是在那之后不久的一天。本是难得的休班日子,说好带薛洋出去玩,结果大清早陌生的电话打来,那头的声音隔着电流带几分故作神秘的压抑:“我是十年前露水巷那起案件的目击者。”

 

电话挂断。

 

露水巷。晓星尘隔了一会才把这个名字从记忆深处翻腾出来。那是他十年前短暂住过的地方。

 

那起案件。

 

晓星尘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被紧握的手机发出压抑的震动声,扯回晓星尘的心神。粲然发亮的屏幕上显示新的彩信,发送者正是刚才的陌生号码。他心如擂鼓,忍着那些油然而生的不妙感打开,里面是一个账户,下面附着好几张图片。从照片中可以看到那个满身血污从薛家跑出来的身影,正是十五岁的晓星尘。最后面用血红色的大字问道:您该不会忘记吧?

 

果然是这个。

 

晓星尘笑起来。岂止不会忘记,这十年来根本夜夜入梦难以安眠。若不是睡在身边的小家伙呼吸清浅,让他能汲取星点安慰,他晓星尘说不定早就疯了。

 

此刻再回忆起来,那真的是非常非常久远的事了。

 

十年前露水巷,独自在家中的薛父不甚引发火灾,自己又因为酗酒神志不清,最终没能逃出来。警方在事件发生半个月之后对公众如此解释,晓星尘放下心来。而现场痕迹显示薛父是死后才被人纵火焚烧,只是线索实在太少,就被封存了卷宗成了悬而未决的疑案这些事,却是很多年后晓星尘当了警察后才知道的。

 

但少有人知道的是,火灾发生前不久,晓星尘就在那间房子里。他一向很是在意那个叫薛成美的孩子,那个即使在最炎热的夏季,也总是穿着长衫长裤沉默寡言地坐在楼梯口发呆,安静地仿佛这世界跟他都没什么关系的孩子。

 

那张清秀好看的脸总是常年苍白。小小年纪的薛成美痛恨于将自己的伤痕展露给别人看,又很会伪装笑脸,以至于就算是依靠着糖与他混熟,也是很久之后晓星尘才从一些细枝末节中发现他身上的伤痕。

 

其实早该想到,若不是为了掩饰,谁又会在大热天也不肯换下长衣长裤呢?

 

六、

 

那之后他开始留心起对面楼里的薛家,果不其然时不时能从门外听见里面暴虐的嘶吼和压抑的痛呼。晓星尘也试过上门阻止,只是薛父十次有十次都在酗酒,且晓星尘自己也尚未成年,对方只觉得他多管闲事,根本不把他这个小毛孩子放在眼里。

 

几次三番不欢而散。直到后来某天,他看到薛洋的右手包着快脏兮兮的纱布,伤口在夏天已经溃脓感染,凑近了能闻到带着点腐烂的腥臭气息。他知道依这小东西的脾性肯定不愿意他管闲事,不由分说地拎起他就扔进了医院,也不管这边如何挣扎。直到医生解开散发着阵阵恶臭的纱布,看到里面伤痕累累的手,一根小指已经不见,翻卷着皮肉的伤口让人几欲作呕。

 

晓星尘感到有怒火腾地燃烧起来,把小家伙扔在医院便独自去找薛父。进到屋子里果不其然男人又在喝酒,空瓶子东倒西歪扔了一地,垃圾堆的满屋子都是。男人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着晓星尘不满吼道:“怎么他娘的又是你?!”

 

今天的薛父心情似乎格外不好。他没等晓星尘开口便站起来,随手抄起身边的空瓶子打在晓星尘头上:“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天天对老子指指点点的?就凭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也敢骑到老子头上撒野了?”

 

薛父极尽不堪的辱骂轰隆隆炸响在耳畔,晓星尘只觉得脑袋里千万只苍蝇乱飞,啤酒混着血腥味从头上浇下,被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终究也不过是只有十五岁的少年,何时被人这样不由分说地教训过。当即与对方扭打在一起,屋子里狼藉一片,晓星尘的力气没有薛父大,吃了不少亏,眼角瞥过茶几上削过水果的刀,拼了命摸到手里,对着面前人刺下。

 

薛父的动作并未因此停下,手中破碎了的啤酒瓶子直往晓星尘身上招呼。于是第二刀,第三刀接连捅下,血模糊了眼睛,到后来晓星尘也不知道自己刺了对方多少刀,只知道回过神来,对方已经软软趴在一边,一动不动没有了呼吸。

 

七、

 

说到底晓星尘也不过是一个,比别人多几分正义感,以救世为理想的少年。这理想大多数人来看多多少少有些天真荒谬,可晓星尘认真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践行着这些东西。

 

所以,当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杀了人的瞬间,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便逃跑了。

 

他回忆完这短暂的经历,觉得疲惫至极。回过神来才发现薛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挪到了自己的背后,将彩信里的内容尽收眼底。晓星尘连忙收起手机安慰道:“没什么。”

 

薛洋嗯了一声,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这让晓星尘心里很是没底。这小家伙自被他收养后改名薛洋,晓星尘从前觉得自己常被人称赞清风明月,教出来的孩子也必定是温润尔雅,谁知道这些年薛洋逐渐长大,偏偏没有一点长成他希望的样子。

 

薛洋其实不像表面那么无害,偏生在晓星尘面前乖巧的很。人又活泼,懂得怎样讨人喜爱,三言两语便逗得晓星尘笑的打颤。连偶尔松懈下来流露出的一点阴鸷,也会因晓星尘来了顷刻消散。晓星尘其实很清楚,薛洋一直在努力讨好着自己。

 

他知道那孩子喜欢自己的那点心思,只是他能回应的也仅此而已。他始终记得他是个杀人犯,这双手上沾了薛洋父亲的血。哪怕薛洋原谅他,可是谁能保证这个秘密永不会被发现。一旦暴露他死罪难逃,随时可能被送入监狱的人有什么资格渴求平凡人的温暖。

 

不过十年时间实在太长,他都快分不清对薛洋的感情,是愧疚,还是已经在不经意间掺杂了点别的什么。

 

属于少年人的热度从皮肤传达到神经末梢,稍稍阻挡了源源不断渗入心底的凉意。被窗帘隔绝了阳光的昏暗房间里,薛洋把他的手小心翼翼握住,另一只手轻抚他的脸颊,低声说道:“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在。”

 

所以说这家伙,最懂得如何叫我感动。

 

晓星尘有些无奈地想着,动了动手,却没有如往常那样推开,反而主动将他抱的更紧。把头埋在他的肩窝,像是想从对方身上汲取力量。少年的骨骼不够宽阔,却已经足够支撑晓星尘。他感到薛洋有片刻僵硬,而后轻轻吻在他的颈侧。

 

八、

 

早晨的事情并没有影响两人的行程。夏天的日头火辣辣地照进人的骨头里,知了趴在树上有气无力地叫着。来往的行人都是满脸漠然步履匆匆,唯有薛洋一人兴高采烈左顾右盼,好像第一天来这里似的。

 

中午的时候薛洋买了两杯冰淇淋,一杯递给晓星尘一杯自己吃。却又眼瞅着晓星尘挖起一大块冰淇淋的时候拽过他的手猛然一口吞掉,然后笑兮兮地看着他:“还是这个比较甜。”

 

晓星尘无奈:“那咱俩换换?”

 

薛洋又摇头,露出两颗小虎牙:“你要是不喂我吃,哪杯都没有刚才那口甜。”

 

晓星尘只好笑着训斥道:“胡闹。”

 

行至一天桥底下,有人摆摊算命。这年头干这行当的着实少见,晓星尘无意理会这些江湖骗子,薛洋却是感兴趣的很。那人穿着件沾满了土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袍子,发须灰白地坐在那里。不得不说确实跟那些一见面就这位先生看你印堂发黑三日必有血光之灾的家伙不太一样,这位老先生抬头看了看薛洋,又看了看他背后的晓星尘,长长叹息一声。

 

“你这算命准不准啊?”薛洋嘴里嚼着糖块,眼神漫不经心地在摊子上扫视:“我这个人没的爱好,就是喜欢砸摊子,尤其是那些让我不开心的人的。”

 

晓星尘拽了下薛洋示意他说话注意分寸,那算命的先生却道无妨,抬起头直视着薛洋:“不知道这位小先生想测点什么?”

 

“姻缘”

 

“小先生命途坎坷,无姻无缘。”

 

“前尘。”

 

“前尘太远,算不出。”

 

“你这摊子上不是写着前世?”

 

“普通人以百年为单位轮回,小先生的魂魄久不入轮回,自然算不得。”

 

口里的糖被他嘎嘣咬碎三两下吃完,薛洋回过头,晓星尘立刻会意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新糖,拆了包装喂他。薛洋故占便宜地趁机舔了舔晓星尘的手指,将那颗新糖含在嘴里转过头。他此刻心情不错,并不急着砸对方的摊子:“那你到说说,我有多少年未曾转世了?”

 

“千年不止。”

 

薛洋哈哈大笑扬长而去。留下晓星尘付账之后长舒一口气,总算这家伙没给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惹麻烦。

 

九、

 

两人逛了一天,至傍晚方回。薛洋去书房写作业,手机轻微地震动着,他拿起来,上面显示金光瑶的短信。

 

金光瑶是他高中起的同窗,富二代一枚。待人谦和有礼,深受众人喜爱。但薛洋直觉金光瑶跟他是同一类人,哪怕他伪装的再好,也藏不住那具皮囊下的阴鸷本性。况且两人同是班里的天才型人员,平时不见怎么用功,成绩却总是名列前茅,也着实让许多人心怀不忿。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根据两个相似的人不是臭味相投便是不同戴天的定律,薛洋和金光瑶成了前者。

 

“根据你提供的电话号码和银行账户,我调出了那手机最近半年所有的通话记录,已经通过电脑传给你了。银行账户里留下的名字「赵无议」,但应该只是被盗用了身份证的受害者,要查到那人的真实身份,还要费些时日。”

 

虽然知道金光瑶神通广大,他的办事效率还是让薛洋暗自心惊。打开电脑,果然有一份文件等待接收。今晨的时候他才背着晓星尘给金光瑶发了让帮忙调查这个电话和账户的短信,短短一天就已经有了这么大的进展。他点开文档,里面是长长的一列陌生号码,杂七杂八毫无规律。只是有那么一串短号,蓦然闯入薛洋视线。

 

那是一个座机的号码,拨打频率不高,但也不是很低,并且不像是家用电话。他记下了那个号码,又扫了扫里面的名单,确认再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于是删除关机。

 

薛洋将记了号码的纸条反复观看后夹在课本里,然后开始做功课。夜里十一点准时熄灯回到卧室。

 

晓星尘已经睡下了。薛洋想了想,蹑手蹑脚爬上床,手轻轻地搭上晓星尘的腰。感受到对方猛然惊醒的小动作,马上装出熟睡模样,嘴角微不可查地弯起弧度。

 

十、

 

十几岁的少年总是拥有着比普通人更为旺盛的精力,何况心底渴求的人就在身侧。于是夜里被鼓动燥热的血管奔腾惊醒成了常态,冷水也浇不灭的火让人难以安然入睡,却又怎么都不舍得与那人分榻而眠,于是只好任由体内燥热烤的自己心力交瘁,整晚整晚地天人交战。

 

晓星尘不明缘由,依旧是他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睡到天亮。薛洋起的时候晓星尘还没有醒,课业紧张,他坐在床前发了一会呆,确认晓星尘仍旧睡得深沉,轻轻地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一下,这才出去洗漱收拾了。

 

学校天台的风从来都吹得人头昏脑涨。薛洋从口袋里掏出昨天记录下的号码,拨了过去。没让人等待多久,那边便被人接了起来。

 

“您好这里是燕东街104号尚品酒吧,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薛洋一言不发挂断电话。天台的门被人打开,穿着短裙校服的少女探出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环视着,看到薛洋的瞬间脸变得通红。有些犹豫地向着薛洋走过去,手里头捏着一个粉色的信封。薛洋努力回忆了半晌,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女孩。

 

少女有一头黑色的长发,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或许是由于紧张的缘故,她的动作看起来有点别扭。不长的距离走了许久才堪堪移动到薛洋面前,双手捧着那信封像是虔诚的供奉递到身前,声音小的如同蚊子叮咛:“薛洋学长,请……请你收下这个。”

 

薛洋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笑意接过信笺:“这里头写的什么?”

 

“是……是……”少女脸色更红,舌头仿佛被人打了个结,是了半响也没说出个大概。

 

“你喜欢我?”薛洋嚼着颗糖,连说话的口气都好像带着甜味。他一笑,就又露出两颗小虎牙,本就好看的五官又平添几分帅气和可爱。少女被他这带着糖味的话语冲的头昏脑涨,只好用力点头。

 

“那你喜欢我什么?”

 

这下少女有些茫然。喜欢什么?薛洋学长长得帅气,成绩又好,体育也是样样精通。虽然传闻有点不近人情,但大凡天才多高冷不是?学校里暗恋学长的妹子数不胜数,无奈学长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她今天鼓起勇气来告白,青春期的爱本就没什么理由。如果非要说的话,谁不喜欢完美又帅气的人呢?

 

少女的心思仍然放飞着,没有察觉到薛洋已经冷下去的脸。他轻飘飘地从怀里掏出打火机点燃手中仍未拆开的信封:“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说喜欢。我最讨厌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人。”

 

十一、

 

他把手里只剩一点余烬的信扔掉,又从怀里掏出一柄精致的水果刀,锋利刀刃在日光下晃的人眼前发白。他把刀柄递给少女,握住对方的手将刀尖对准少女的心脏部位,锋利刀尖游走在浅薄衣料之上,少女的脸色由惊愕转为哭泣再变成恐惧,刚才的羞涩早被扔到了九霄云外。无奈双手被薛洋牢牢抓住退后不得,耳畔薛洋的声音如同魔鬼的蛊惑:“你连死都不敢,又怎么敢说爱我?”

 

那点还未燃起的懵懂心思早已熄灭,少女已经泣不成声。呜咽着说不要,薛洋却充耳不闻,手下的力道不断加重,眼看就要刺进对方心脏。金光瑶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天台之上,一把打落两人交叠握着的匕首。重获自由的女孩仓皇而逃,留下薛洋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小虎牙衬得笑容带几分邪气。

 

“真是恶劣的兴趣。”金光瑶看着面前的人,想帮忙拾起地上的匕首,却被对方阻止。

 

“彼此彼此。”薛洋似乎是不愿意别人碰到那刀,自己小心翼翼地捡起,又用袖子擦拭了半响才重新放回怀里:“找我什么事?”

 

“上次你要我查的人。”金光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打印好的A4纸递给薛洋:“电话主人名叫方怀,无业游民,是个瘾君子。具体资料都在这张纸上。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惹着你了,不过薛洋,你自己要有分寸,我可不是万能的。”

 

“我做事什么时候要你操心过?”薛洋懒懒地把一颗糖扔进嘴里,那味道从舌尖直达神经末梢。

 

真甜。

 

十二、

 

薛洋早晚修翘课已经是铁打不动的定律,但是他成绩斐然,老师也不好说些什么。试过找家长,结果那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哥哥来了也只能摇头叹息,拿自家这熊孩子半点办法也没有。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默认了他这一行为。这天他却没有同往常一样径自回家,坐在街道边的咖啡店里仔细看了金光瑶递过来的纸,里面详细写了那个叫方怀的家伙的的资料。纸里还裹着一张相片,灯光昏暗看不清楚,但依稀能辨认出男人瘦小五官,看得出是常年吸毒之人的那种病态感。

 

燕东街104号尚品酒吧,薛洋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这家。装修并不怎么精致,地方也不大,里面充斥着各种见不得光的奢靡气息。此刻天色已晚,他进去随便找了个角落,要了杯酒独自品茗,不动声色打量大厅里的人。

 

到了这个点,基本已经算是夜场的时间了。五颜六色的灯光洒下来,屋子里净是些妖魔鬼怪。四处的歌声,乐器声,还夹杂着点某些难以言喻的欢愉之声,像是一张遮天的网,将这尘世的欲望放纵,最不堪的一面尽数兜在里面。酒气弥漫在这小小的店里,总有种让人血脉喷张的错觉。

 

他起身装作寻找洗手间的样子,去包厢那边转了好几圈,毫无收获。

 

也是意料之中。哪有运气那么好的,第一次就能遇见想要的人。只是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恰巧旁边这隔音效果不怎么好的屋子里,有个熟悉的人说话的声音响起,让他脑子猛地一炸。

 

他推开门,不大的包厢里七八个女子衣着暴露地依偎在沙发上,极尽媚态地给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斟酒喂食。酒瓶子横七竖八歪倒一地,果盘和零食撒的到处都是。一瓶香槟仍在向外汩汩冒着酒水,三五个男人沉醉在温柔乡里眼神涣散,剩下晓星尘和宋子琛两人正襟危坐远远靠在沙发的最边缘,即使这样仍是有女孩子贴过来,动作妖媚。

 

屋子里酒色萦绕让人头晕目眩,竟没人发现薛洋的忽然闯入。直到一声暴喝响起,薛洋粗鲁拉开一个贴在晓星尘身上的女子猛地将她对着茶几边缘扔过去,一只手拉住晓星尘不由分说朝外走:“你在做什么?!”

 

这一下终于让已经烂醉的其他几人反应过来,一个人醉眼朦胧指着薛洋:“晓星尘,这是谁?”

 

“你管我是谁。”薛洋不屑地看着那人,仍是拉着晓星尘步履不停。晓星尘有些犹豫地回看宋子琛,后者则示意他没事走吧,这里有他处理。

 

十三、

 

直到出了酒吧,漫无目的地被冷风吹了许久,薛洋才放开晓星尘的手。后者则已经在这短短路途中斟酌好了词句,这一停下来,便主动开始解释:“那是我的上司,上次的任务我和子琛完成的不错,就非要拉着我俩过来庆祝。到是幸亏你来了,刚才我一直想着该怎么脱身。”

 

“子琛子琛的,你就这么喜欢他?”

 

薛洋回头冷笑,他这会只觉得那股愤怒源源不断从体内流出,几乎要在身体里炸裂:“可以啊晓星尘,表面装着不近女色,相亲的人一律看不上,暗地里到是很会解决嘛?”

 

晓星尘这会刚从那妖魔混杂的地方出来,脑袋还不甚清醒,只道:“你胡说些什么?”

 

薛洋伸出手来,攀上晓星尘的眉眼,另一只手微一用力便扯开晓星尘的衬衫,露出肩膀光洁皮肤,上面被他咬伤的地方已经结痂,留下暗红色的痕迹:“看来还是印的不够深。”

 

不等晓星尘答话,他便伸手扣住对方后脑,这一次竟是狠狠咬上了对方的唇。

 

晓星尘下意识就要推开,然而从少年手臂上传来的力道如此强大,一时间竟然让他没能挣脱开来。而这基本算不上一个吻,更谈不上深情。灌注了恨与愤怒使得它更像是一场掠夺,直到两人都是满嘴血腥晓星尘几乎窒息之时,薛洋才恋恋不舍松开了唇。

 

晓星尘看着薛洋,后者的轮廓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出温暖眼神,那眸子里却是刺骨的冷。不等他说话,对方又是一个用力,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不想别人看你,不想别人碰你。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真真正正成为我的,永远不会被别人夺走呢?”

 

他这话说的暧昧又煽情,语调暗藏的杀意却让人不寒而栗,然又只是一瞬。等晓星尘艰难抬头,薛洋脸上的阴冷神色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又变成了寻常嬉闹眉眼,露出两颗小虎牙:“晓星尘,我饿了。”

 

好像刚才一闪即逝的狠厉全是假象,此刻的薛洋眸子亮晶晶的仿佛有星光闪烁,好看的小脸嘟起来:“骗你的,我说过了会好好保护你的。”

 

他拾起晓星尘的手,郑重其事的放在手心。方才有多狠绝此刻便有多温柔,看向晓星尘的侧脸。

 

“好,带你去吃东西。”晓星尘无奈笑笑。纵使知道这个小家伙喜怒无常,可那又怎样。是自己十年前便欠下的,因果报应生死有命,谁又说得清。何况这小家伙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挤进自己心底,霸道地呆在那里不肯离开。

 

十四、

 

晓星尘最近压力越来越大。这种压力来自各个方面,神秘账号不断要钱如跗骨之蛆,仅有的那点存款已经消耗殆尽,惹得最近连工作都多心不在焉,好几次走神,上次还害的跟他搭档的宋子琛差点受伤。也只有在回到家里看见薛洋的时候,跟他说上几句话,才能稍微地放松一下。

 

而说到薛洋,晓星尘觉得自己身为家长的尊严已经越来越不保了。

 

刨去他偶尔发疯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正常状况下的薛洋都是活泼俏皮惹人喜欢的。而自从那个夜晚他没能推开薛洋那个近乎比起吻更像是啃的粗暴亲吻后,事情就发生了一些近乎诡异的变化。

 

薛洋依旧是那个薛洋,爱讲笑话,懂得如何逗晓星尘开心。干起家务来也是干净利落,只是最近除了往常那些明里暗里的优点外,薛洋似乎又多了些奇怪的属性。

 

比如开始喜欢唠叨,开始命令晓星尘早睡,换洗下来的衣服统统洗好放在衣柜里,早上做好早餐,晚上回来时候洗澡水已经烧好,怎么看怎么一个贴心细致。就像是一夜之间薛洋这个人删档重启,摇身一变成了给晓星尘送温暖送关爱的社区大婶。

 

对于薛洋的这一切变化晓星尘受宠若惊地接受着。那边本人倒是没什么感觉,依旧是上学看书翘课回家的生活。说起翘课,最近薛洋似乎翘课的行为也越来越少,晚自修看起来也不常翘了,回来的时间开始变得很晚。不过虽然晚,却是非常规律,晓星尘便也没有想太多。

 

当然,薛洋并不是不翘课。不过每天晚上去尚品酒吧小坐已经成了他的固定行程。点一杯酒,在那些妖冶的灯光中寻觅那个男人。

 

从晓星尘第一次汇款给那个账号过去选择妥协的那刻,薛洋就知道,这将是一个无底的深洞。深陷毒瘾的人怎么会轻易收手,何况你让他如此简单便尝了甜头。

 

但这样其实也好。不肯收手,才让薛洋有了找到他的可能。

 

潜入酒吧的十多天后,薛洋第一次看见了那个男人。佝偻身躯,面颊深凹,穿着件灰蓝色的褂子,一双眼睛浑浊,进了酒吧后便径直走入最里面的包厢。

 

薛洋不动声色跟了过去,透过门缝观察。房间里云雾缭绕,四五个人窝在一起吞云吐雾,眼神涣散迷离,针管掉了一地。他拿出手机对着里面的照片仔细对比,确认是这个人没错,才悄悄离开。

 

十五、

 

即使晓星尘心情已经陷入低迷,也没能阻挡宋子琛一颗拳拳的媒婆之心。各路女孩子依旧是翻着花样给他介绍,而现在坐在晓星尘对面头发高高挽起的女孩子,正是这次宋子琛死磨硬拽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去的女神妹子。

 

其实宋子琛除了这一点对于晓星尘婚姻大事的媒婆心,多数的时候他还是很正经的。和晓星尘如出一辙的温润如玉芝兰玉树,眉眼也是俊朗无双。平日里和晓星尘站在一起,比晓星尘还要冷上几分,两人活脱脱一个清风明月傲雪凌霜,只是一旦碰上晓星尘相亲这事,傲雪凌霜就被熬成了地底的岩浆,沸腾地不像样。

 

而这次,面对心情不知为何不好的晓星尘,宋子琛用上了他的老办法——相亲治百病。

 

妹子坐在晓星尘对面,长得明眸锆齿,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一颦一笑都带着温柔,举止优雅地恰到好处,确实是个相处起来非常舒服的妹子。

 

“星尘啊……我看这姑娘对你印象不错,人家姑娘又是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你好歹给我一点面子,相处一阵子试试又能怎么?”宋子琛搭着晓星尘的肩膀,趁着姑娘去洗手间的空档小声说着。

 

是啊,又能怎样呢。在大家看来,二十五岁未曾结婚可能还不算什么,二十五岁却从未找过女朋友就不正常了。也难怪宋子琛替他着急,可是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呢?这颗心里装的是谁,如果说以前还能骗骗自己,可是从他被从酒吧拽出去的那个夜晚,那个充满掠夺与侵略的吻开始,他就再也不能骗自己了。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些事说出口。又或者永远不要说出口,这样在将来东窗事发自己被逮捕的那一刻,还可以让薛洋忘了自己独自离开,不至于两人没有转圜的余地。

 

十六、

 

风铃轻轻晃动,预示着又有新的客人来了。去洗手间的姑娘也已经回来,晓星尘背对门口,就听见带着少年人特有朝气的声音响起:“星尘,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虽然这小子直呼自己名姓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叫的如此亲昵还是让晓星尘有些不适应。他皱起眉头,语气严肃:“薛洋,你叫我什么?”

 

“星尘啊怎么了?他叫得,我却叫不得?”薛洋却伸手指着宋子琛,这两人向来不对付。薛洋从后面轻巧环住晓星尘,暧昧地用脸贴着他的脖子,笑盈盈看向对面姑娘:“我说这位姑娘,你眼光不错,可惜名草有主。晓星尘早就是我的人了,先来后到懂不懂?”

 

他这话说的平平淡淡,甚至还带着点笑意,眼睛里的光却凶狠无比,像是暗夜里紧盯猎物的狼。那杀意如此明显,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晓星尘咳了一声,打掉薛洋缠在他身上的手,道:“不要胡闹。”

 

“我胡闹?那就让大家看看,我是不是胡闹。”他用牙扯开晓星尘衣领,露出他被自己咬伤的脖颈,那里已经好的差不多,只剩一个浅浅的咬痕,却在那白瓷般的肌肤上显得更加旖旎,薛洋的声音低低的,甚至带着点魅惑:“你要不要也跟大家解释下,前阵子嘴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晓星尘不语,一边的宋子琛脸色铁青:“薛洋,你不要太过分。”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怎么就过分了?”薛洋直起身子,夸张地张开双手:“过分的难道不是枉顾晓星尘意愿,强逼着他相亲的宋先生你?你明知他最近心情不好,可你什么都帮不了他。帮不了便罢了,你还总爱强迫他做这些他不喜欢的事情,宋先生,你倒是说说,咱们俩谁更过分啊?”

 

宋子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薛洋却仍旧不肯放过他:“说到底你还不都是为了自己舒坦。因为你觉得你有责任,就一厢情愿地管着他,因为你觉得他该有个女朋友了,便费尽心思四处撮合。宋先生,你好好想想,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是真为了晓星尘好呢,还是用着为你好的名义绑架他人图自己心安呢?”

 

“薛洋,闭嘴。”晓星尘厉声呵斥。知道薛洋贯伶牙俐齿,向来擅长颠黑倒白。

 

十七、

 

薛洋马上噤了声。晓星尘脸色铁青,对着宋子琛和对坐的姑娘说了声抱歉便拖着薛洋离开了。薛洋总觉得这幕似曾相识,然后就回想起来,可不是么,就在不久之前。只不过那时他是走在前面拖人的那个人。

 

对付晓星尘生气他向来很有办法,卖萌撒娇那是张口就来。果不其然晓星尘的怒火没能烧到半路就已经熄灭,回过头揉着眉心,脸色疲惫至极:“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薛洋认真地拿下他揉着眉心的手,然后虔诚地捧起晓星尘的脸颊:“就这样看着我。只看着我。一辈子都看着我。”

 

晓星尘像是有些迷惑。依稀就回想起那一天,在他捡到薛成美的那天,稚嫩的孩子扬起漆黑的瞳孔看着他:“不是你的错。”

 

一句话就仿佛拨开万千阴霾,那些日子里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负罪与愧疚,似乎都因这句话得到救赎。而今同样好看的一双眼,穿过十年光阴,又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于是晓星尘选择了抱住他,紧紧地抱住面前的少年,在他的耳边微不可闻地回答:“我答应你。”

 

十八、

 

九月的月底,是晓星尘二十六岁的生辰。

 

薛洋观察方怀已经几个月,这几个月来金光瑶源源不断地将那人的资料送来,再加上薛洋锲而不舍的跟踪调查,终于连他的生活规律也已经摸清,包括方怀每周都至少要来一次这个酒吧。

 

于是这个夜晚,在方怀即将抵达酒吧门口的时候,薛洋终于拨通了这个已经背的稔熟的号码。

 

“谁啊?”方怀的脚已经走到了酒吧门口,有些不耐烦地接起电话。

 

手机和卡都是金光瑶为他准备的,顺着这里查下去不会有任何收获。声音也经过处理:“来酒吧旁边巷子里,有辆黑色的雪佛兰。如果你不想警察知道你吸【毒贩【毒的话。”

 

方怀扔了手机,骂骂咧咧地向前走了两步,而后又退回来。犹豫了半响,最后还是朝着酒吧旁边漆黑的巷子走去。

 

薛洋坐在车里没有开灯,脚搭在前面正无聊望着窗外。方怀趴过来瞅了瞅里面:“就是你?”

 

薛洋掏出一叠钞票,打开副驾驶车门:“我只是想问点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兜兜风。”

 

方怀似乎是正在犹豫,眼睛却死死盯着操作台上那一沓钱。薛洋见他如此,更进一步道:“这只是定金,等我问道我想要的,自然还会加钱。”

 

这下方怀不再迟疑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黑色的雪福来如幽灵般从漆黑的巷子里窜出,转眼没入车流。外面星辰璀璨,大街上川流不息,灯火如昼。

 

“我是十年前那起案子的受害者。”薛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死的人是我父亲。听说你有线索,希望你能完完整整把当初的经过告诉我。当然,报酬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的语调苍凉,还带着点隐忍的愤恨。方怀此刻满脑子都被人民币占据,听到薛洋有些激动到颤抖的语调,开始仔细回忆起来。

 

我家住失火的楼对面。那天我趴在窗外玩,碰巧看到了那人满脸是血的跑出来。对,我还听到他们的打斗声,应该就是在屋子里杀的人。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就瞎编,方怀说了半晌,说的栩栩如生如临其境。薛洋却觉得好笑,反反复复提问了许多遍,又让方怀翻来覆去地讲了当初的经过,最后断定这个叫方怀的人知道的并不多。

 

方怀说的口干舌燥,拿起薛洋刚才递过的水,咕嘟咕嘟两口就喝完了。

 

十九、

 

薛洋停下了车子。不知觉间他们已经开出了市区,上了郊外的盘山公路。外面几颗星子闪烁,薛洋拔下车钥匙递给方怀:“这是你今晚情报的谢礼。”

 

方怀有些震惊,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目前的状况。薛洋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要不要试试?”

 

作为一个因吸【毒而常年生活潦倒的人,方怀从来没想过自己某天也能有辆车。何况这车成色相当的新,买来绝对不超过一个月。此刻就因为童年一点莫须有的小事,忽然间就成了他的了。

 

方怀几乎是有些激动地走出车门,他先是仔仔细细打量了这辆车,然后又坐到驾驶位子上小心翼翼扣好安全带。他心情很好,一拍副驾驶的位置:“兄弟,要不要还我带你兜兜风?”

 

薛洋笑了笑,坐回副驾驶的位置。顺手拿起方怀脱掉的外套,摸了摸口袋。趁他不注意拿走了口袋里的身份证和刚刚给他的现金。

 

这些钱反正都是要还给金光瑶的。他一边想着一边观察旁边方怀的反应,果不其然后者已经开始眯起眼睛打盹。安眠药的作用开始发挥,何况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薛洋在刚才那瓶水里用了常人数倍的量。方怀的头开始在方向盘上打磕,坐在副驾驶的薛洋仍是故作关心的问:“你没事吧?”

 

“没事。”话是如此说着,方怀却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隐约中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看到旁边薛洋仍是无辜地笑,感觉像是被毒蛇缠住脖颈,凉意顺着尾椎骨爬了满身。

 

但比起那股凉意,更加沉重的困意如浪潮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方怀下意识刹车,却发现刹车无用。脑海里一片混沌,安全带将他死死勒在座位上。上下眼皮昏昏欲睡,身体不由自己控制地发沉,旁边薛洋的声音如蛊如惑:“这车子可是我找人费了好大劲改装的。”

 

可惜说什么方怀都已经听不清了,他已经昏睡了过去。车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倾斜起来。薛洋从侧边身手转动方向盘,在下一个转弯处跳车而出,看着那车擦过自己身侧朝着万丈深渊直直冲了出去。

 

他大口喘气,脑袋昏沉的厉害,仍是强撑着离开。路过河畔的时候将刚才的手机打碎沉入河底,然后随便找了个旅馆好好睡了一觉。

 

十九、

 

这一次薛洋终于有了清晰的感觉,他杀人了。他在旅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呕吐,眼里反反复复回荡过方怀那张脸。直到日头西斜,他烧了从方怀身上摸来的证件,才急匆匆回去。

 

晓星尘的生日那天他在旅馆睡得昏天黑地,没能赶上生日宴。但薛洋并不遗憾,最好的生日礼物已经送给他的,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然而回到屋里却发现空无一人,薛洋开机,才发现十几条未接来电,竟然都是晓星尘打来的。

 

想来两天未归让他担心不少,薛洋回过去,那头接电话的却不是晓星尘。

 

“没什么事。这两天警署比较忙,晓星尘先不回去了。”宋子琛的声音传来,尽管装作无事的样子,还是有几分焦急透过电流传了过来。说完便匆匆挂断了电话,薛洋越想越不对劲,即使真的有什么急事,晓星尘也从来都是亲自打电话给薛洋的,断没有让其他人来说的道理。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现在不能拿手机。

 

去警署稍微打听了下,果不其然就在昨天有匿名信寄入警局,说十年前露水巷一案死者在火烧之前已经死亡,并且他曾目睹一少年浑身是血跑了出来。后面附着的正是当初威胁晓星尘的照片。

 

晓星尘当天便被带走接受审讯。露水巷的案子曾经因为现场留下痕迹太少无从下手而对公众宣布是意外火灾。实际的资料则一直被封存着成了一宗秘案,谁知道今日终于有了眉目,凶手却是大家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

 

薛洋看着宋子琛紧锁的眉头颇觉好笑,离开了警署便去找了金光瑶。方怀确确实实已经被他所杀,死人是不会寄信的,唯一可能的就是方怀把这个秘密告诉了第二个人。那个人发现方怀不见后感觉到了危险,于是向警察局邮寄了这个东西。

 

把所有的线索前后捋顺,薛洋忽然跳起来:“赵无议!你说过这个身份是个假身份,可是若是赵无议真的存在呢?他把方怀推倒最前面,用他做挡箭牌,在背后坐享其成。”

 

金光瑶点点头:“我回去查查,今晚给你结果。”

 

薛洋对此没有异议,他从不怀疑金光瑶的能力。果然不到九点金光瑶就已经把赵无议的资料打包发过来,从资料上看,这个叫赵无议的是方怀的发小,且是让方怀染上毒品的罪魁祸首。

 

二十、

 

赵无议的门被敲开的时候他正准备入睡,就看到站在门外的年轻人清秀五官勾起一弯冷笑,抬手便是一刀直刺心脏,连喊叫都来不及便已经颓然倒地。一切的变故都来的太快,屋子里传来女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赵无议只来得及用尽最后力气推开薛洋,对着里面的妻儿大叫:“跑,快跑!”

 

薛洋冷笑,一把踢开赵无议。浑身是血的人仍是妄图伸手来拉他的裤腿,被薛洋抬脚在上面狠狠碾过:“今天你们谁都跑不了。”

 

关门的嘎吱声如死神的镰刀曳地。动作行云流水,三两下便解决了屋子里的人。他坐在尸体上,把玩着那柄水果刀,想起晓星尘的脸。

 

都结束了。

 

说过要保护你。

 

警察冲进屋子的时候薛洋正在画画,用鲜血涂抹的墙壁上依稀能看出来是未完成的脸。看见警察进来也不反抗,就那样任由别人带走。

 

薛洋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连带一起招了的,还有十年前的那宗悬案。

 

他说,十年前他回家看见父亲躺倒在地上,不过是些轻伤。真正要了他命的,是年仅七岁的薛成美拿起被扔在一边的水果刀,朝着动弹不得的父亲胸口上刺下的一刀又一刀。

 

就像是要报那小指的仇。

 

然后他一把火烧掉了屋子里所有痕迹,装作失火的样子。

 

“那你为何又要杀人全家?”

 

“谁知道呢,大概是好玩吧。”

 

“真是个疯子。”

 

这些话都是后来由宋子琛转述给晓星尘的。薛洋罪大恶极,可惜还没等到判决下来,他便死在了监狱里。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毒药带入牢房的。

 

据说他死的时候抱着一个绘本,尽管画技拙劣,还是能看出来整整一个本子的人像,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二十一、

 

晓星尘被局里释放的时候,天已经转凉了。他接回了薛洋的尸体,为他准备了白瓷的骨灰盒,放在自己床边。

 

十年过去,露水巷也早就大变了模样。晓星尘走回那里的时候只觉得陌生之极,新闻报道里还在说前阵子交通事故死亡的人身份已经确认,叫做方怀。有吸毒前科,推测可能是开车中毒瘾犯了,不小心坠崖。

 

但有些事其实他很清楚。比如一直勒索他的人就叫方怀,比如赵无议,比如十年前,亲眼看着薛父断气逃跑的他脑海一片混乱,甚至连凶器都忘了带走。

 

警察检查烧焦了的房间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打斗痕迹。

 

他并不想知道是谁收拾了屋子将一切伪装好,替他藏起了凶器,然后一把火将所有的痕迹烧尽。又在十年后挺身而出,替他认下了一切罪状,扫清了所有可能威胁他的人,然后坦然赴死。

 

不是没想过承认一切,只是如果说出十年前的真相,那薛洋所做的一切又算得些什么。从前他把他从杀人的恐惧与自责中拯救出来,而今他又把这件事变成了永远的秘密,一辈子背负在晓星尘身上的,无法抛弃的秘密。

 

晓星尘回到屋子里,将白瓷的骨灰盒擦了又擦。他最近总是做梦,梦里仍旧是十五岁的天空,幼小的孩子坐在昏暗的路灯下,雪落的翩然。

 

他坐在床边发呆良久,而后取来一截绸带,郑重其事地覆在双眼之上。

 

眼前一片漆黑。盲人手杖安静放置在一旁。

 

你说过的,只看你。一辈子都只看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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